(根据2025-08-04在南方科学技术大学召开的第二届AI与海洋微生物青年科学家学术会议上的致辞而重新整理而成)

侯老师要我给一个致辞，我觉得有点受宠若惊，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要不要给大家灌点鸡汤呢？想想还是不要吧，现在生活很好，大家已经吃得很油了！（笑）

所以，今天我就给大家讲讲我的亲身经历吧。

我在我们家是老三，上有哥哥姐姐。因为哥哥姐姐把活都包下了，从小不需要做什么，因此没有动手能力，而且是一个典型的听话乖宝宝。1979年进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因为高考化学考得好，就选了化学专业。又因为觉得自己动手能力差，就选了当年在化学系是唯一的计算方向 -- 量子化学计算作为毕业论文内容。大学毕业去美国纽约的石溪大学读研，很自然就打算继续跟一位量子化学教授。人都有惰性，总想沿着最熟悉的路走，躲在自己的舒适区里面。

没想到，作为系主任的那位教授出于公平考虑，建议我多了解了解其他教授。我刚刚到美国，什么也不懂，就误以为他把我婉拒了！万般无奈，我只好找另外一个做计算的老师。他只问了我一个问题：第一学期的三门课的成绩是多少？我说都是A。“好的，进组吧”。就这样，不到一分钟，我这个“乖宝宝”糊里糊涂地成为他的博士研究生了。进组之后，才发现我“上当”了，进入了一个在国内读大学时都没有听说过的领域：液体统计力学理论。应该说，这是我第一次被人拉出舒适区。

读博士期间，发生了许多事，包括换导师，我就在这里省一万个字吧，最后反转以杰出研究生毕业了。问题来了：液体统计力学理论是个非常小众的方向，当时全球都没几个博士后位置，唯一的面试也失败了。我的博士生导师可怜我，帮我“开后门”联系了他的一位已经做教授的学生--我的师姐，去做她的博士后。没得选，只能去。于是，我再次被迫改行，跟着师姐做非连续分子动力学模拟——这又是一个非常小众的计算模拟方法。

然而，正是这次“不情愿”的转向，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在博士阶段打下的理论基础，与博士后阶段深入学习的、非连续分子动力学模拟技能，在我脑海中碰撞出了火花。我突然想到：为什么不把这些理论和方法，应用到一个我想去哈佛做博士后的导师的领域，蛋白质计算生物学，上去呢？基于这些设想，我成功地申请到了美国NIH和NSF两个博士后奖学金。到了哈佛后，这些跨界的想法结出了果实，做出了一些原创性的工作，并最终帮助我获得了布法罗大学助理教授的职位。

有了几次“被迫”走出舒适区却收获巨大的经历，在布法罗大学开始独立研究时，我第一次主动选择了挑战：从蛋白质非连续动力学模拟转向蛋白质结构预测。这个结构预测领域迫切需要人工智能（AI）的工具。但我对AI几乎一窍不通。怎么办？我的策略是：寻找志同道合的伙伴。我积极招聘具有AI背景的博士后，向他们学习AI、共同钻研在蛋白质上的应用。就这样，我们课题组逐渐开辟了利用人工智能解决结构生物信息学问题的新方向，并在这个交叉领域，包括蛋白质结构预测和蛋白质设计方面做出了一些从0到1的原创贡献。

回顾这段旅程，我有几点体会：

首先，拥抱“被迫”的改变，它可能是转机： 我的几次关键转向都是被动的，甚至带点无奈。但回头看，正是这些“不情愿”把我推向了更广阔、更有潜力的天地。当环境改变、机会看似“非我所愿”时，与其抗拒，不如试着开放心态，看看其中蕴藏的新可能。机遇在舒适区外。

其次，“跨界”是创新的沃土： 我最大的突破，并非来自深耕单一领域，而是将看似不相关的知识（统计力学理论 + 分子动力学模拟）应用到一个新领域（生物大分子）。AI与生物大数据的结合更是当代最富生命力的交叉领域之一。不要把自己局限在单一的学科标签里。 敢于探索不同领域的知识，寻找它们之间的连接点，往往是原创性工作的源泉。

第三，承认“不会”，主动寻求合作： 当我决定做AI时，我坦诚自己不会。我的解决方案不是退缩，而是主动寻找会的人（招AI背景的博士后），并真诚地与他们合作、向他们学习。在当今高度专业化的时代，没有人是全才。懂得合作、善于学习他人的长处，是成功的关键能力。

此外，“冷门”有冷门的优势： 我进入过液体统计力学、非连续分子动力学这些在当时相当冷门的领域。冷门领域竞争少，更容易深入，也更能训练独特的视角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当这些能力与其他领域（如生物信息学、AI）结合时，就可能产生独特的优势。不必盲目追逐热点，扎实的技能和独特的视角在任何领域都有价值。

还有，行动比完美的计划更重要： 我的很多转变并非源于深思熟虑的规划，而是在面对现实（没导师、没博士后位置）时，基于当时可用的信息和选项，做出了“下一步”的选择，然后在行动中不断调整和发现新方向。不要等到万事俱备才开始，很多时候是在“做”的过程中才看清道路。

今天，希望我的故事能给大家一点点启发。不必害怕改变，不必畏惧未知，更不必为自己暂时的“不会”而焦虑。保持好奇，保持开放，拥抱合作，勇敢地迈出那一步——无论是被迫还是主动。期待在未来科学探索的星辰大海中，看到你们闪耀的身影！

最后，我推荐一下我去年出版的书：《出发，不断走出舒适区的生活科研之旅》，里面有许多关于我掉进坑的故事，包括上面的故事，应该可以说是一个避坑指南。等会我作报告时，将赠一本书给第一个提问的同学。谢谢大家！